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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字食族】杨培铎:铁甲虫

(Pixabay 图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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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明在盒子旁知足地欣赏着“网上”教他打造的美丽箱庭,一切都在不可言说的和谐律动中迸发着刚健的生命力。渐渐地,小明也随着律动飘进箱庭中,以“主人”的身份,审视着自己打造出的小世界……

小明一直都想养甲虫。

在历经几番苦战说服家人后,他找了一个透明的空盒,就把甲虫放了进去。

那只甲虫先是一动不动,就像没有活过一样。之后,它开始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规律微微颤抖。这种颤抖在持续一阵子后毫无征兆地爆发成歇斯底里的横冲直撞,就像吹得鼓鼓当当的气球还没来得及被系上就不小心从指尖冲出。不一会,甲虫就跟泄了气的干瘪气球一样坠落,并在撞到盒子底部时,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。

小明忙跑上前,看到甲虫竟只剩一具空壳。他先是怔怔地看着那具空壳。但许是小明真的太执着于甲虫了,他仍不肯放弃,在处理完第一只甲虫后,又找了一只铁甲虫。

有了前车之鉴,他对第二只铁甲虫格外细心。为此,他特地从网上找到了一本攻略。

小明根据网上的指示,在第二只铁甲虫的盒子里,铺上假树假草和刚从楼下挖的几块真泥土。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确保铁甲虫看不到盒子外面的、荒芜的小明的房间。

除了布置盒子外,喂食的方法也很重要。网上说饲料须散落在箱子的各处,每块饲料不能离得太近,而且绝对不能贴到箱子边缘。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让铁甲虫有正在“狩猎”的感觉。

最后,据网上说的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,盒子中间要立一根柱子。这么做的目的,网上并没有明确交代,只是反反复复地强调其重要性。

小明虽然一头雾水,但一想到之前的惨剧,便不敢怀疑,只好跟着网上做。

一开始没有什么大问题,铁甲虫原本混黑的外壳,在新盒子中闪耀着健康的光泽。小明在盒子旁知足地欣赏着“网上”教他打造的美丽箱庭,一切都在不可言说的和谐律动中迸发着刚健的生命力。渐渐地,小明也随着律动飘进箱庭中,以“主人”的身份,审视着自己打造出的小世界,他愈发满意,仿佛自己真得了神通,上了青云。

不料这时,一根柱子如土匪般粗鲁地扎进他的余光,把小明打个猝不及防。阵痛之余,小明透过碎了一地的自尊想起,自己从来都不是这个箱庭的主人,这仅是一件自己从网上模仿出的复制品。他紧皱着眉头凝视着那根外来入侵者,他想直接上前把柱子拔出,但却害怕这会导致箱庭的崩塌。

敢怒不敢言的小明绝不知道,网上的箱庭在这一刻就已经开始崩塌了,那个根柱子虽然还在,却已经被拔出了。这几天,小明看盒子不如之前勤,就算看了也不再有以前的满意。现在更多的是疑惑。他开始逐字挑战网上的那本攻略,想破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往箱子中插上一根柱子。

鬼使神差下,他终把手放在柱子上,拔出时,耳畔响过一阵刺耳的噪音,像是玻璃罐子被砸碎,那是崩塌的声音。那声音只停留了一阵子,便被解构了。他攥着柱子,又看了看“箱庭”,一切都井然有序,但小明并没有预想中的释然,心跳反而沉了些。这是一种比他第一次看到柱子时还要强烈的失落感。他终于明白,摧毁与质疑并不能让他成为盒子的主人。他需要创造却没做好准备,于是在摧毁与创造的宏伟计划中,他摧毁了自我,创造了空白。

盒内的铁甲虫有了行动。它估计也开始意料到这个盒子不是真正的森林。它怀疑盒子外面肯定有个更大的森林,于是笃定地冲向盒子边缘,扒开了最外层的草,一头撞上透明的盒子,看到了荒芜的盒子外面,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世外桃源——只是小明的房间。

不过这只铁甲虫跟小明不一样,它只是把草又扒了回去,继续享受自己的盒中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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